2003年1月,大旱中的緬甸境內(nèi)某佤族村落。
往年,村民一年種的糧食只夠維持三個月到半年,差額靠賣大煙來彌補,但這一年情況格外惡劣。由于天旱,連最好種的罌粟都枯黃了大片。
一個山民裝扮、身背照相和攝像器材的外鄉(xiāng)人,突然來到這個位于海拔兩千多米的高寒山區(qū)的小村莊,和村長艾曼攀談起來。
村長訴苦說:“村民多半都生活困難,只有少數(shù)人家里糧食夠吃。一般人家每個月只能吃干飯十天,稀飯要二十天。小娃娃每天吃三頓,我們老人只吃兩頓。”
外鄉(xiāng)人來自中國云南,名叫王藝忠,他專程來拍攝“金三角”地區(qū)居民的生存狀況。
1956年出生的他做過電臺文藝編輯、電視臺攝像師,1992年辭職后,一直專注于用影像記錄“金三角”的變遷。“1985年拿起相機玩攝影,未曾料想竟成了我不可自拔且無薪水可領(lǐng)的終身職業(yè)。”
專門拍“金三角”的攝影師
打小喜歡冒險的王藝忠,自從1990年徒步探險“金三角”腹地之后,就迷戀上這片神秘的山林。1997年至今,他無數(shù)次獨自騎摩托車或搭車深入“金三角”,記錄當(dāng)?shù)氐纳鐣冞w,特別是飽受戰(zhàn)亂、毒品和貧困折磨的百姓。2009年7月他獨立制作的紀(jì)錄片《生活在“金三角”的人們》,獲第16屆國際影視人類學(xué)大獎。
“泛“金三角”地區(qū)種植罌粟的歷史已經(jīng)有一百多年,所有人都把‘“金三角”’當(dāng)作毒品的代名詞,而這也吸引我去記錄它。”
泛“金三角”指泰、老、緬交界的三角地帶,以湄公河及支流美塞河的匯流處為中心,總面積近20萬平方公里。這里叢林疊嶂、山路崎嶇,人口相對稀少,但物產(chǎn)豐富,有金、銀、寶石等稀有礦產(chǎn)。
一百多年前,西方殖民者帶來了第一顆罌粟種子。由于“金三角”海拔多在千米以上,雨量豐沛,氣候適宜,為罌粟種植提供了良好的自然條件。當(dāng)年的殖民者早已離去,但他們留下的罪惡之種卻在這里生根發(fā)芽。
“金三角”是全球最大毒品產(chǎn)地和走私集散地,世界上85%的海洛因產(chǎn)自這里。它得名于外國冒險家攜帶大量黃金來到這里,交換“黑金”和“白金”(鴉片和海洛因)。然而,煙農(nóng)的苦日子卻從來沒有改變過。
“金三角”生活著苗、瑤、克耶、拉祜、傈僳、阿卡、佤、撣(泰)等多個民族,許多人根本沒有或不知道自己的國籍,也不知道邊境為何物。他們其實與云南邊境的少數(shù)民族同源。占佤邦人口七成的佤族延續(xù)刀耕火種的耕作方式,主要種植罌粟、玉米和谷子。
當(dāng)?shù)鼗祀s著各種地方、族群勢力,以及割據(jù)和流寇武裝,還有毒梟和奸商,處處潛伏殺機。在這片險惡地盤上,沒有特殊背景的獨立攝影家王藝忠竟能只身來來去去,本身就是傳奇。沒有超常的勇氣和溝通能力,別說拍攝,連小命都難保。事實上,他多次在老、緬境內(nèi)被抓。他說自己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才拍到這些東西的。
除了冒險故事和獵奇影像,王藝忠也展現(xiàn)了“金三角”的另一面,揭示了那片土地上人與自然、人與人和人與文化的復(fù)雜關(guān)系,以及普通人在資源和權(quán)力角逐中的可悲命運。
赤貧的鴉片種植農(nóng)
2001年12月,王藝忠來到位于“金三角”北部的緬甸佤邦特區(qū)時,正值罌粟花盛開季節(jié),滿山遍野都是搖曳的罌粟花。“那一次確實震撼我:那么大的一片全是罌粟花。人走進去,花比我的胸口還高。”王藝忠說。
嘎更村位于佤邦北部一道海拔上千米的山梁上,通往山村的山路崎嶇不平。村民世代以種植罌粟為生。
罌粟花以白色居多,也有紅色、紫色和紅白相間,色彩艷麗,被稱為“罪惡之花”。當(dāng)時正是罌粟收割和大煙交易的繁忙時期。
王藝忠在罌粟田里遇到一位會說漢語的佤族老兵,他在幫別的煙農(nóng)收割大煙。老兵是當(dāng)?shù)厝?,每到收煙的季?jié)就會回來幫忙。
他告訴王藝忠:“老百姓生活只能靠種大煙,光種谷子不行。”
罌粟是當(dāng)?shù)卮迕裎ㄒ豢梢再u錢的經(jīng)濟作物,他們一年都在等罌粟花開放。花瓣掉落后,中間露出的花心就是罌粟果。
煙農(nóng)一般將雨傘的鐵骨架捆在一塊,頂端磨得很鋒利,每次在罌粟果上能劃三道痕,讓漿汁流出。劃痕太深,會使汁液流得太快而滴到地上;太淺則會粘合結(jié)痂。
這些罌粟果漿汁就是煙膏,既可以當(dāng)作鴉片吸食,也是提取海洛因的原料。漿汁數(shù)小時后開始凝固,煙農(nóng)將它刮下來,用罌粟花瓣包好,帶回家或上集市交易。這就是所謂的生煙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