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時代的人,大家已經(jīng)沒有在一起共同生活的愿望。
新周刊 發(fā)表于:13年04月16日 15:52 [轉載] DOIT.com.cn
云時代的人,大家已經(jīng)沒有在一起共同生活的愿望。
在云時代生,活的一切飄忽不定,人類的社會關系、行為方式就會受到很大影響。比如友情,我和你從小一直一起在一個地方,成長到老,我們的友情經(jīng)受了各種考驗,所以我們有共同的生活經(jīng)驗,在經(jīng)驗之上,建立我們相互信任的情感。哪怕哪天分開都沒關系,因為有堅固的東西在支撐著我們。而在云時代,我們往往失去了共同相處的堅固土壤。我們沒辦法長期處在一個場景里,我們的生活在變動不息的生活狀態(tài)里,可能我們彼此相處的時間只夠我們完成一次利益交換,然后就彼此分開了。
技術的支持給了人一切變化的可能性。每個人都被時代控制了,你必須不斷變化。你在變化中,所以你和任何東西的交集都是瞬間擦肩而過的。你可以想象這個場景——我們是一個單位的同事,但是我們經(jīng)驗交匯的空間不在現(xiàn)實中,而在云端。好比現(xiàn)在,我們不再面對面聊天,我們在電話里聊天,在QQ上聊天,在微信中聊天,然后在云端聊天。比如在微信的狀態(tài)下,似乎我們在不同時空下都能沒有阻礙地交流了,其實一切都是錯位的。你上一個小時的微信,我在這一個小時收到了,于是在和不在之間,有種似是而非的感覺,我們所有的經(jīng)驗交匯都是在不確定性下面完成的。
有一種錯覺:好像我們交流更順暢了,好像我隨時都能找到你了,其實我時刻都找不到你。這時候,人更加在意交流的瞬間感覺,來不來電很重要。也許我們交流的數(shù)字信息在云端交匯了,突然來電了。但是其實是我們在錯位的時空有感覺,在相同的時空,我們也許沒有感覺。那種誤會來的電,未必是真的來電,不是基于我和你在一起,我們分享彼此生活而產(chǎn)生的平實的感情。
云時代的人,也許沒有在一起共同生活的愿望了,享受當下的來電就好。那時候的人本身的共同生活經(jīng)驗積淀越來越少,人們也不會向往在一起的真實生活。他們只在想“這一刻”、“我這個人”如何精彩,所以他會抖機靈——我說句調皮話讓你爽一下,你說句動情的話讓我感動一下,僅此而已。在云端,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會很頻繁,而且你很容易根據(jù)精準的社交搜索找到很心水的朋友。但是因為變化的成本太低,你的趣味一變化,很快所有朋友也會變化。今天你想吃日本菜,定點搜索找到一群吃日本菜的人,大家交流貌似成了好友;明天你想吃法國菜,又一搜,又有很多朋友……當你有好多幫朋友的時候,其實等于沒有朋友。
云時代,我們在云端的各種社交平臺上完成我們的社交活動,這一切如今已經(jīng)初現(xiàn)端倪。我們每個人在分享云端生活的時候,也是云端數(shù)據(jù)的提供者。你開始習慣把生活美好的片斷,扔在云端上去展現(xiàn)。比如出去吃個飯、住個酒店、在家做個菜、插個花等等的生活細節(jié),都可以在云世界里曬一曬。在社交平臺上,我們把自己最有趣的生活展現(xiàn)了出來,久而久之,人對日常的平實的忽略成為常態(tài),人也過不了尋常生活。如果日常中,我不能說一兩句俏皮話抖機靈的話,我們倆沒法交流、生活;如果在日常中,我不把我的生活細節(jié)曬到云端去,我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最后的結果就是生活更像在表演,人不斷在面具化中生活。蘇珊·桑塔格在《關于對他人的酷刑》中提到伊拉克美軍基地里虐待戰(zhàn)俘的畫面,不是為了客觀報道這個事實,而是拍照來欣賞和把玩這些畫面,這意味著這個事實的嚴肅性被削弱。同樣,如果我們聊天拍視頻、吃飯拍視頻、看戲拍視頻,什么都拍都上傳“云端”,這意味著你的生活被視頻化,你的生活嚴肅性被削弱。當你一面對鏡頭,你就在表演。這樣的結果就是我們有一個云端的監(jiān)視器在俯瞰蕓蕓眾生,生活的一切,你都無法控制,只有攝像機在控制你的生活。
很顯然,不是所有的生活都是可以拍攝的,即使拍攝了,也不是一定要在公共空間呈現(xiàn)的,拍攝或呈現(xiàn)一定是有選擇的。當正常的生活沒有可傳播性的時候,你要把你的正常生活變得有傳播性,你一定會按照需要改變本來的生活。這種改變不是出于生活本身的需求而改變,而是出于云端的拍照而改變。結果就是,你會慢慢否定自己,至少厭倦一部分你無法上傳的生活,以至于你不斷為追求視覺效果或被別人看見而在追求一種不真實的生活。
云時代社會的共同性變成了小圈子性。社會變成一群群人、一堆堆人,彼此之間老死不相往來。當社會被這種方式分解掉之后,人會出現(xiàn)物種退化的情況。
云時代,將來一切都會是數(shù)字化控制系統(tǒng),一切都通過一個終端來控制,而人作為一個主體,就是一個超級終端。你的意志、你的需求、你的喜好……所有的指令都是由你發(fā)出的。在完善的智能系統(tǒng)之上,每個人以自己的方式,以他對城市的需求去構建他的虛擬城市。在那個時代,你在任何地方可以控制任何機器,一切都是圍繞“你”來運轉的,這就是那個時代的——以人為本。試想一下,你愛吃的餐館,你喜歡的東西,你經(jīng)常去的地方……只要你需要,各種信息都會因為你重新組合向你涌過來,你需要的生活會時刻向你“撲面”而來。
最早“以人為本”的說法,是針對當時“以神為本”的社會狀態(tài)而表達的。在文藝復興時期,當一切不再以上帝的需求來制定法則,而以人的需求來制定一切規(guī)則的時候,把權力從神那里轉到人那里。但是,一直以來,這個“人”是一個抽象的“人”的概念,但到了云時代,以“人”為本其實就是以“你”為本。在云時代的技術平臺上,“以人為本”中的這個“人”是每一個具體人,每個人的需求是有差異化的,而這種差異化的需求可以一一被滿足,這是一個真正的個體時代。那時候,一個城市智能系統(tǒng),不是說運轉如何順暢,而是說是否能通過技術化的方式手段,使一切的東西有效納入到你個人的需求系統(tǒng)當中,為你服務。整個城市的智能系統(tǒng)就是一個服務系統(tǒng),實現(xiàn)你的個體價值的最大化。這意味著每個人都是一座城市,一千個人有一千座城市。
但任何事物都有它的反面。云時代不斷強化的,是你認為個體是最重要的觀念,如此下去,你不太會為別人的生活所感動,也不愿意為別人所付出,不愿意參與到別人的生活中去。當個人化到達極致的時候,這個城市沒有他人,他人只是數(shù)據(jù)。曾經(jīng),城市的魅力在于大家有公共空間,可以共同享受一些東西或者創(chuàng)造一種共同價值。我們要有一起集會、一起看戲吃飯的地方。未來這些地方都可以不存在。當然,也許會呈現(xiàn)一種物極必反的趨勢,就是這些城市公共空間變得無比重要,因為這些現(xiàn)場的體驗變得彌足珍貴——將來,人與人之間都被隔絕了,人回到終極的個體狀態(tài),群體生活就是網(wǎng)絡上的生活,所以回到現(xiàn)場,聽場音樂會多么重要,和朋友在外吃飯多重要……這些都會成為生活中的奢侈品。
原來一個社會的主流是扎堆的人,云時代社會的主流是分散的人群,日益變得像刺猬一樣。人的主體生活是各顧各的,分開的。每個人我們都能在云端完成我們對生活的一切獲取。人,這個有機體能在云端最大限度獲得身體和情感的能量,但是這種獲得未必是健康的,人的孤獨感在這種狀態(tài)下也許會發(fā)展到極致。因此當厭倦云端社交的時候,我們想在線下見面,一定就是純粹為了見面而見面,這樣的見面一定是奢侈的。因為成本很高,風險很大,而且沒有新鮮感。網(wǎng)絡讓這一切陌生人瞬間可以變成朋友,那種瞬間的危險性完全可以把控。因此在網(wǎng)絡上的一代人,可能都不愿意和熟人交往,而愿意迅速和陌生人交朋友,又迅速把陌生的“朋友”拋棄再結交,享受新鮮的刺激。
新鮮的朋友永遠無法解決孤獨感的問題,所以在人生的少數(shù)時刻,注定你一定會為自己定制昂貴的朋友聚會,不想見太多陌生人,就和三五知己一起去看戲,去包場吃飯,去定制一些昂貴的少數(shù)人的活動,而更多時候你去體驗云端生活的廉價的新鮮感和刺激的陌生感。
在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人的平等性達到最大限度。人的差異性表現(xiàn)為個人各不相同,類型上的差異,而如今人與人之間各類等級上的差異會消失,不起決定性的作用。久而久之,大眾趣味被打散了,只有各種小眾趣味的圈子,彼此相互寬容,但是也彼此不相干。每個人都只在自己圈子里活動,同類相聚。城里都是一撥撥的人,但是之間沒有交往。以前社會上是各種社會等級沖突,以后也許充斥社會的是各種趣味的沖突,小清新和重口味永遠不能走到一起去。本來社會該有各種重合點,有公共性的存在,現(xiàn)在社會的共同性變成了小圈子性。社會變成一群群人、一堆堆人,彼此之間老死不相往來。當社會被這種方式分解掉之后,人會出現(xiàn)物種退化的情況。
歐洲曾經(jīng)輝煌的原因在于歐洲各種族之間通婚,多元化的交融產(chǎn)生了優(yōu)秀的人群,F(xiàn)在如果社會由各個不來往的小圈子構成,各個小圈子也許會不斷升級、成長,達到自己更新的最佳狀態(tài),但是圈子與圈子之間沒有多元化的沖撞、交融。因此當人類在趣味上近親繁殖的時候,會產(chǎn)生趣味上的智障兒。大家都是溫室里的花朵,感覺很舒服,感覺整天生活在一幫臭味相投的人當中,但是最終會導致人類某種可怕的退化。